사용자:HappyMidnight/향조필기/권02
《異物類苑》云:「山都人面黑長身,有尾踵,見人則笑,笑則上唇掩目。」按諸書言人都鳥都豬都,皆不爾,此乃誤以狒狒為山都耳。
僅字有少、餘二義,唐人多作餘義用。如元微之云:「封章諫草,繁委箱笥,僅逾百軸。」白樂天《哭唐衢》詩:「著文僅千首,六義無差忒。」小說《崔煒傳》:「大食國有陽燧珠,趙佗令人航海盜歸番禺,僅千載矣。」《甘澤謠•陶峴傳》:「浪跡怡情,僅三十載。」《摭言》:「曲江之宴,長安僅於半空。」 《玉壺清話》:「《南唐先主傳》:吳越災,遣使唁之,賚帑幣糧鏹,僅百餘艘」之類。至宋人,始率從少義,迄今沿用之。
令狐子先,安陸高士,予嘗著之《古歡錄》矣。王彥輔《麈史》載其著書甚多,有《萬卷錄》、《易說精義》、《晉年統緯》、《世惣樂要注》、《默書》、《讒髓》、《琴譜》、《兵途要轄》等若干卷。又云令狐先生卒,阮逸天隱表之,林逸書,孟逸篆額,號「三逸碑」。
南齊侍中庾杲之家貧,每食生韭、熟韭、韭菹,時人為之語曰:「孰謂庾郎貧,每食二十七種。」後魏陳留侯李崇為尚書令,性儉吝,食止韭菹,其客李元佑戲語人曰:「李令公一食十八種。」問其故,答曰:「二九一十八。」二事極相似。
《梅村詩話》云:「嘗與陳臥子共宿,問其七言律詩何句最為得意,臥子自舉『禁苑起山名萬歲,復宮新戲號千秋』一聯。」然予觀其七言,殊不止此,如 「九龍移帳春無草,萬馬窺邊夜有霜」,「左徒舊宅猶蘭圃,中散荒園尚竹林」,「禹陵風雨思王會,越國山川出霸才」,「石顯上賓居柳市,竇嬰別業在藍田」, 「七月星河人出塞,一城砧杵客登樓」,「四塞山河歸漢闕,二陵風雨送秦師」諸聯,沉雄瑰麗,近代作者,未見其比,殆冠古之才,一時瑜、亮,獨有梅村耳。
彈棋之戲,始見《西京雜記》,《後漢•梁冀傳》注稍詳之,似近投壺,而其制不傳。今人詩多以奕棋當之,可發一笑。王建《宮詞》云:「彈棋玉指兩參差,背局臨虛鬥著危。先打角頭紅子落,上三金字半邊垂。」讀之亦不能通曉也。
《揮麈新談》記費鵝湖初第謁彭文憲,文憲曰:「殿上金階滑,須慢慢行。」吾鄉高念東侍郎〈珩〉有句云「金階路滑且徐行」,本此。
唐蕭仿咸通四年知禮部貢舉,責授蘄州刺史,有《與浙東鄭大夫書》云:「韓綰即文公之孫,柳告是柳州之子,鳳毛殊有,而名字陸沉。」皆仿是年所舉士也。
千里馬,人皆知之,王兆雲《湖海搜奇》載陝西民家有千里驢,腰有腎六。又張翁言有友人省親山東,親家以一驢至,曰:「此千里驢也。」乘之倏忽抵家。
唐人五言絕句往往入禪,有得意忘言之妙,與淨名、默然、達磨得髓同一關捩。觀王、裴《輞川集》及祖詠《終南殘雪》詩,雖鈍根初機,亦能頓悟。程石臞有絕句云:「朝過青山頭,暮歇青山曲;青山不見人,猿聲聽相續。」予每歎絕,以為天然不可湊泊。予少時在揚州亦有數作,如:「微雨過青山,漠漠寒煙織;不見秣陵城,坐愛秋江色。」〈《青山》〉「蕭條秋雨夕,蒼茫楚江晦;時見一舟行,濛濛水雲外。」〈《江上》〉「雨後明月來,照見下山路;人語隔溪煙,借問停舟處。」〈《惠山下鄒流綺過訪》〉「山堂振法鼓,江月掛寒樹;遙送江南人,雞鳴峭帆去。」〈《焦山曉起送昆侖還京口》〉又在京師有詩云:「淩晨出西郭,招提過微雨;日出不逢人,滿院風鈴語。」〈《早至天寧寺》〉皆一時佇興之言,知味外味者當自得之。
南昌陳士業〈弘緒〉言,嘗登泰山日觀峰,四更起候日出,見霞彩萬道,碧綠交加,有赤盤從中湧出,晃漾不定,久之乃成日輪,因悟氣至此始聚而為日,日生一日,非以昨日之日復為今日之日也。新吳宋長庚亦有此論,此說甚奇。《山海經》云:「羲、和,二國名,每日出,二國人為御,推升太虛。」語尤荒誕可笑。
七言律聯句,神韻天然,古人亦不多見。如高季迪:「白下有山皆繞郭,清明無客不思家。」楊用修:「江山平遠難為畫,雲物高寒易得秋。」曹能始: 「春光白下無多日,夜月黃河第幾灣。」近人:「節過白露猶餘熱,秋到黃州始解涼。」「瓜步江空微有樹,秣陵天遠不宜秋。」釋讀徹:「一夜花開湖上路,半春家在雪中山。」皆神到不可湊泊。
錢武肅王目不知書,然其寄夫人詩云:「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不過數言,而姿致無限,雖復文人操筆,無以過之。東坡演之為《陌上花》三絕句,云:「陌上花開胡蝶飛,江山猶是昔人非。遺民幾度垂垂老,遊女還歌緩緩歸。」五代時,列國以文雅稱者,無如南唐、西蜀,非吳越所及,賴此一條,足以解嘲。
韓、蘇七言詩,學《急就篇》句法,如「鴉鴟鷹雕雉鵠鶤,騅駓駱驪騑騵」等句,予既載之《池北偶談》。近又得五言數語,韓詩「蚌螺魚鱉蟲」,盧仝「鰻鱣鯰鯉鰌,鸂鶒鴒鷗鳧」,蔡襄「弓刀甲盾弩,筋皮毛骨羽」。然此種句法,間作七言可耳,五言即非所宜,解人當自知之。
武林女子王倩玉,貌甚美而工詩詞,已字人矣,悅其中表沈生遹聲而越禮焉。母家訟於官,杭守弋珽斷離,鬻於駐防旗下。沈百方贖歸,復為沈生一女而死。傳其寄沈《長相思》一闋云:「見時羞,別時愁,百轉千回不自由,教奴怎罷休?懶梳頭,怯凝眸,明月光中上小樓,思君楓葉秋。」雖淫奔失行,其才慧亦尤物也。
癸未正月十六日,大駕南巡,視河工。
上諭:「官民人等及革職降級官員、贖罪人犯,願赴山東被災地方泰安州、沂州、新泰、蒙陰、郯城等縣賑濟饑民者,列名以聞,事畢議敘。」
會試總裁官:東閣大學士兼禮部尚書熊賜履、吏部尚書陳廷敬、吏部右侍郎兼掌翰林院事吳涵、禮部右侍郎許汝霖。
本朝惟高陽李文勤公三典會試,今孝感熊公以癸丑、甲戌、丁丑、庚辰、癸未五典會試,澤州陳公以壬戌、辛未、癸未亦三典會試,可謂盛事。按明二百七十年,惟金溪王公英永樂戊戌、宣德庚戌、正統壬戌三典會試耳。
臺灣風信與他海殊異,風大而烈者為颶,又甚者為颱。颶倏發倏止,台常連日夜不止。正、二、三、四月發者為颶,五、六、七、八月發者為颱,九月則北風初烈,或至連月,為九降。過洋以四、七、十月為穩,以四月少颶,七月寒暑初交,十月小春天氣多晴暖故也。六月多台,九月多九降,最忌。颱、颶俱多挾雨,九降多無雨而風。凡台將至,則天邊有斷虹,先見一片如船帆者曰破帆,稍及半天如鱟尾者曰屈鱟。土番識風草,草生無節則一年無颱,一節則颱一次,多節則多次。颶之名以時而異,正月初四日曰接神颶,初九日曰玉皇颶,十三日曰關帝颶,念九日曰烏狗颶,二月二日曰白鬚颶,三月三日曰上帝颶,十五日曰真人颶,念三日曰馬祖颶〈真人多風,馬祖多雨〉,已上春三月共三十六颶,此其大者。四月八日曰佛子颶,五月五日曰屈原颶,十三日曰關帝颶,六月十二日曰彭祖颶,十八日曰彭婆颶,念四日曰洗炊籠颶,七月十五日曰鬼颶,八月一日曰灶君颶,十五日曰魁星颶,九月十六日曰張良颶,十九日曰觀音颶,十月十日曰水仙王颶,念六日曰翁爹颶,十一月念七日曰普庵颶,十二月念四日曰送神颶,念九日曰火盆颶,念四日已後皆曰送年風。〈按升庵先生云颶當作<風貝>,音貝〉
사월 초여드레는 ‘불자구(佛子颶)’, 오월 초닷새는 ‘굴원구(屈原颶)’, 십삼일은 ‘관제구(關帝颶)’, 유월 십이일은 ‘팽조구(彭祖颶)’, 십팔일은 ‘팽파구(彭婆颶)’, 이십사일은 ‘세취롱구(洗炊籠颶)’라 한다. 칠월 십오일은 ‘귀구(鬼颶)’, 팔월 초하루는 ‘조군구(灶君颶)’, 십오일은 ‘괴성구(魁星颶)’, 구월 십육일은 ‘장량구(張良颶)’, 십구일은 ‘관음구(觀音颶)’라 한다. 시월 십일은 ‘수선왕구(水仙王颶)’, 이십육일은 ‘옹대구(翁爹颶)’, 십일월 이십칠일은 ‘보암구(普庵颶)’, 십이월 이십사일은 ‘송신구(送神颶)’, 이십구일은 ‘화분구(火盆颶)’라 한다. 십이월 이십사일 이후 발생하는 바람은 모두 ‘송년풍(送年風)’이라 불린다.
(승암 선생의 주에 따르면, ‘구(颶)’는 본래 ‘風貝’로 표기해야 하며, 그 발음은 ‘패(貝)’이다.)
鳳山縣有薑,名三寶薑,相傳明初三寶太監所植,可療百病。
諸羅縣番首名大眉者,每歲東作時,諸番請其出射,射所及之地,稼輒大熟,號「靈箭」。
正月二十七日,前少傅兼太子太傅保和殿大學士兼禮部尚書王熙卒。公禮部尚書文貞公崇簡長子也,順治丁亥進士,父子同官禁林,又同為學士。康熙壬戌,以兵部尚書大拜,居政府者二十年。辛巳,以病予告,至是卒,年七十六,賜諡文靖。王文貞公六子:長熙,保和殿大學士、禮部尚書;次槱,桃源縣知縣;次然,廣西布政使司布政使;次照,浙江金華道參議;次燕,貴州巡撫都察院副都御史;次默,刑部郎中。閥閱之盛,時無其比。
二月二十九日放榜,會元王式丹〈江南寶應人〉。
康熙中,以尚書拜相者,或進部銜,如宛平王胥庭〈熙〉相國,以司馬大拜,而進兼禮部尚書;京江張素存〈玉書〉相國,以宗伯大拜,而進兼戶部尚書是也。其後吳沁州銅川〈典〉以刑部尚書大拜,止兼本部。
浙江巡撫張泰交以士民公籲,請前巡撫升浙閩總督諡忠貞范承謨春秋特祀,允行。
湯調鼎,淮之清河人,順治初進士,著《辨物志》,議論多發人神智,偶筆其記人參二則於此:「隋高祖時,上黨民宅後聞人呼聲,求之得人參一本,根五尺餘,具體人狀。占者謂晉王陰謀奪宗,故妖草生。予曰非妖也,人參如人形者,食之得仙,根至五尺而具人狀,蓋歲久神靈之物,而上黨又人參之所出。惜時無張華其人,故其物不著,而以為陰謀奪宗之應。文帝以丞相僭帝位,何嘗不以陰謀得哉?」又「《元覽》云,人參千歲為小兒,枸杞千載為犬子。按參以人名,伏土歲久,而具體人狀,氣類神靈之感,無足怪者。枸杞字不從犬,何以歲久為犬?《廣韻》云春名天精子,夏名枸杞,秋名卻老根,冬名地骨皮。是枸杞特四名之一。考《山海經》:建木上有九欘,下有九枸。枸根盤錯也,與犬義絕不相涉。使枸杞而為犬,天精、卻老、地骨皮又何化乎?」〈《人參譜》〉
呂與叔記二程子語云:「今日釋氏未消理會,大患者在介甫之學。譬之盧從史在潞,朝廷將討之,當時便使一處逐節度使,朝議欲討之,而李文饒之意必欲先討潞州,則不必治彼而自敗。今日卻要先整頓介甫之學,壞了學者。」
程子云:「《詩小序》〈按:此處《清代筆記叢刊》本有一「云」字〉必是當時人所傳國史,明乎得失之跡者是也。不得此,何緣知此篇是甚意思。《大序》則是仲尼所作,要之皆得大意。」朱子學宗二程,於《詩序》獨不然,何也?
伯淳道君實語,自謂如人參、甘草,病未甚時可用,病甚則非所能及。愚謂熙寧之病已甚矣,溫公一出而立起膏盲,天下咸如更生。天不祚宋,遂使公年不永,豈云非所及哉!
三月十五日,上南巡視河回宮,內閣九卿迎駕於南海子西紅門。
四川巡撫貝和諾請復設蜀省五十七學學官,下禮部議覆,得俞旨允行。
謝在杭肇淛《小草齋詩話》,殊多憒憒,啟發人意處絕少。如云:「詩境貴虛,故仙語勝釋,釋語勝儒。」夫仙語如《步虛辭》等最易厭,釋語入詩最近雅,今乃反之,豈非強作解事者。惟所云:「王右丞律選歌行絕句種種臻妙,圖繪音律獨步一時,尤精禪理。晚居輞川,窮極山水園林之樂,唐三百年詩人僅見此耳。」如云:「明詩遠過於宋。」又云:「本朝僅數名家力追上古,然刻畫摹擬已不勝其費力矣。其他作者,雖復如林,上乘雋語,人不數篇,要其究竟,尚不及宋。宋人有實學,而本朝多剽竊故也。」右二條自相矛盾,當以後論為允。又云:「國初詩,林鴻、高啟尚矣。鴻一意盛唐,而啟雜出元、白、長吉。」夫鴻之為盛唐,贗鼎耳,安得與啟並稱?而且語有軒輊,此真齊人之知有管、晏而已。又云:「李西涯樂府野狐外道。」夫西涯樂府雖變體,自是天地間一種文字,弇州晚年尚爾服膺,遽斥之為野狐外道,可乎?約略駁正數端,以例其餘。至外篇、雜篇以下多載晚唐、五代、宋、元詩,無可采者,正與劉後村《詩話》同耳。
三月十八日萬壽節,大赦天下。
十九日赴暢春苑,啟奏刑部釋放囚犯八百餘人,是日請旨,御批又減等二十一人。
二十六日巳刻,文華殿經筵,滿禮部尚書席爾達、漢禮部尚書韓進講「知者樂仁者壽」二句,滿吏部左侍郎傅繼祖、漢詹事府詹事徐秉義進講《易經》「其德剛健而文明」三句。講畢,賜宴太和門。
上南巡畿輔,在籍諸臣迎駕,詔復原任禮部右侍郎田種玉、國子監司業劉芳喆、御史戈英原官;至江南,詔起用原任河南巡撫侍郎顧汧、翰林編修楊瑄,加檢討尤侗侍講,復內閣學士盧琦、諭德秦松齡、檢討潘耒、徐釚、馮勖、御史吳震方等原官。
二十八日午刻,東宮會講,工部右侍郎兼詹事來道、洗馬張豫章進講「興於詩」三句,庶子常壽、修撰胡任輿進講「說命慮善以動動惟厥時」二句。講畢,賜茶文華殿門。
特賜江南舉人汪灝、何焯、蔣廷錫三人與癸未科會試中式舉人王式丹等一體殿試。
宋中丞牧仲得王介甫《唐百家詩選》殘本,自第五卷王昌齡、李頎起至第八卷錢起、盧綸、司空曙止;又自十三卷王建起〈建詩二卷,逸上卷〉至十六卷許渾止,中間第六卷沈千運已下全取元次山《篋中集》,而益以李嘉祐等七人,通三十八家,蓋亦詳於中晚而略於初盛。宋人選唐詩,大概如此。意初唐盛唐諸人之集,更五代亂離,傳者較少故也。牧仲謂今所傳十卷是章安楊蟠所改竄,非介甫元本,此雖闕本,而真面目尚在。山陽閻百詩〈若璩〉云,曾見閩賈持翻刻本,正二十卷,惜無從覓之。近牧仲有書至,云已購得全本,方刻之吳門云。
三月二十五日,特命皇長子臨故少傅、大學士王熙之喪,拜莫舉哀,特恩異數,都人驚傳,以為未嘗有也。上諭以世祖皇帝舊臣,故加殊禮。內閣部院諸臣公疏謝恩,報聞。
四月初四日殿試,初七日傳臚。狀元王式丹〈會元〉,江南寶應人;榜眼趙晉,福建閩縣人;探花錢名世,江南武進人。是科以違式黜者三人〈吳時寬、沈淇、雷曾〉。
十五日引見癸未科進士,選汪灝等四十九人為庶吉士,與鼎甲三人同入館讀書。
十二日,在暢春苑御試庚辰科鼎甲汪繹等及庶吉士,十七日命下,留館授職者十三人,顧圖河〈甲戌一甲第二〉、汪繹、季愈皆鼎甲,餘庶吉士,滿漢共十人。〈戊辰庶吉士梁佩蘭、張尚瑗,辛未庶吉士狄億,皆外用,外用者共三十一人。〉
東閣大學士兼吏部尚書熊賜履以老病請告,允之,仍令居京師,備顧問。以吏部尚書陳廷敬為文淵閣大學士兼吏部尚書。
以副都御史勵杜訥為刑部右侍郎,刑部侍郎金璽以前任湖廣巡撫紅苗事調用。以直棣巡撫、兵部侍郎李光地為吏部尚書,仍管巡撫事。
鄞縣同年史及超少宗伯,前身為僧大成,予既書之《池北偶談》第二十六卷。癸未二月,與同年屠少司馬芝岩〈粹忠〉會於僧舍,屠亦鄞人也,因訊及史事。屠言其邑人戎通參上德,前身亦僧也,嘗以鐵煉鎖項,募緣市中。通參之父戎翁者,嘗施齋供,與之善,後僧化去,而通參以是日生,亦夢僧入其室。按宋相史彌遠乃覺長老後身,即宗伯之先也。
唐武后遊石淙倡和詩,首御製,自皇太子、相王以下,和者十六人。相王之後,次梁王武三思,次內史狄仁傑,次奉宸令張易之、麟台監中山縣開國男張昌宗,又次鸞台侍郎李嶠、鳳閣侍郎蘇味道、夏官侍郎姚元崇,奉宸大夫汾陰縣開國男薛曜書,久視元年五月刊於平樂澗之北崖。諸詩惟李嶠、沈佺期二篇差成章,餘皆拗拙,可資笑柄耳。黃岡葉並叔〈封〉知登封縣,撰《嵩陽石刻集記》,始著錄之,而刪去九首,不為無見。而朱竹太史憾其闕略,以得睹全碑為喜,則亦好奇之過也。當牝朝淫昏之世,二張每侍行幸,預倡和,已令千古齒冷,而列銜於李嶠、蘇味道輩之前,諸人亦俯首甘之,當時君臣上下,豈復知有羞惡之心哉!
《文海披沙》記筆之異者,鍾繇、張芝、王右軍皆用鼠鬚,歐陽蘭台用狸毛為心,蕭祭酒用胎毛為柱,張茂先用鹿毛,陶隱居用羊鬚。鄭虔謂麝毛一管可書四百紙,貍毛可書八百紙,又有豐狐、䖮蛉、龍筋、虎仆及猩猩毛、狼毫,雖奇品,而醇正得宜,不及中山兔毫。若淇源之鴨毛、雀雉毛,但取五色相間為觀美耳。今吳興兔毫,佳者直百錢,羊毫僅二十分之一,貧士多用之,然柔而無鋒。臧懋循欲取貂鼠毛為之,輔以兔毫,謂鍾、王所用鼠鬚必此也,然稍肥,舉落運用,不如人意。已上謝在杭所記,備矣。近日湖州專用羊毛,殊柔軟無骨,形貌亦醜。貂鼠珍貴,專為貴人裘帽之用,筆工當何從購之。
李滄溟食饅頭,欲有蔥味而不見蔥,唯蔡姬者所造乃食。其法先用蔥,不切入餡,而留饅頭上一竅,候其熟,即拔去蔥,而以麵塞其竅。此謝在杭《文海披沙》所載,即所謂「蔡姬典盡舊羅裙」者也。
揚州銀杏樹內有觀音大士像,寧波洛迦山石有大士竹林鸚鵡像,予皆載之《池北偶談》。閱《文海披沙》一則云,永州蘇山多石淋,以水鋸破,中有觀音、彌勒、寒山、拾得等像。西方聖人神道設教,理或然也。
吾鄉風雅盛於明弘、正、嘉、隆之世,前有邊尚書華泉,後有李觀察滄溟。《滄溟集》盛傳於世,《華泉集》一刻於胡中丞可泉,再刻於魏推官允孚;又逸稿六卷,刻於王方伯桃溪;又有李中麓太常選本,山西台察趙俟齋刻於太原。予所及見者前三本,而中麓選本獨未之見,諸本亦漸就澌滅矣。康熙己卯,予乃選刻於京師,凡四卷。予兒啟涑以予私淑先生之切也,移書宗侄蘋,訪其後裔。久之,蘋乃詳其家世,報涑曰:「先生二子,長子翼,以蔭官光祿寺丞,其後無聞;次子習,歷城諸生,字仲學,號南洲,有詩名。習子治禮,治禮子節,節子庶,皆以諸生奉祀事。庶子材,材子紹祖。自先生至紹祖凡七世,其家尚有先生畫像云。」先生祀郡邑鄉賢,其奉祀至材始失之。材今年老,為人佃田,紹祖始十餘歲,亦失學傭工。辛巳予假歸,涑乃為予述之,而濟南諸生某某以書導材,攜紹祖及先生畫像謁予里第。比予過郡,因與巡撫王中丞東侯、提學徐僉事章仲備言先生名德,而後裔僅有存者,遂以紹祖奉先生祀焉〈先生墓在萊莊,亦蘋云〉。
黃子鴻名儀,常熟人,隱居博學,工書法。予刻《漁洋續集》,將仿宋槧,苦無解書者。門人崑山盛誠齋侍御〈符升〉聞子鴻多見宋刻,獨工此體,因禮致之。子鴻欣然而來,都無厭倦。今《續集》自首迄尾,皆其手書也。尤工小詞,有句云:「井桐休放月痕來,玉階剛臥金鈴犬。」人多稱之。
安丘劉憲石相國〈正宗〉好為詩,嘗賦《從軍行》云:「匣裏雙雄劍,腰間兩石弓。蓬蒿真浪死,何必怯遼東。」後竟以事隸旗下,人以為詩讖。
江南蘇松糧儲道參議馬逸姿疏言:「臣父界原任永嘉縣知縣,康熙十三年值逆藩耿精忠之變,與溫處道臣陳丹赤恪守臣節,同時殉難。荷蒙皇恩矜恤,屢下溫綸,從優議敘,贈臣父浙江布政使司參政,蔭一子入監,並賜葬祭。康熙三十六年,撫臣疏請於溫州府建雙忠祠,復荷俞允。先是三十五年,丹赤蒙特恩賜諡,三十八年,皇上南巡幸浙,丹赤子湖州府知府一夔恭迎聖駕,復荷軫念,御書扁額,懸之忠祠,榮被萬世。臣父界殉難與丹赤同時,賜祠又復同祀,仰懇皇上破格,一體賜諡賜額,昭垂萬世。」云云。禮部議覆,奉旨:「馬界著與諡。」旋賜諡忠勤。
牴、危二獸名,秉心忠直,今承天門內華表頂上者是,又衛輝府前石亦是。按此亦蒲牢、屭贔、蚩吻、睚眥之屬,而龍生九子,不載其名。
世傳羿妻奔月,謂之嫦娥,亦曰蟾蜍。又《酉陽雜俎》,月中有一人,斫桂樹,名吳剛,又云月中仙人,名宋無忌。何月中人物之紛紛耶?又鬱華一名鬱儀,奔日之仙;結璘,奔月之仙,見《七聖記》。
鈕玉樵〈琇〉云:有王秋山者,工為{鞏手}畫,凡人物、樓台、山水、花木,皆於紙上用指甲及細針{鞏手}出,設色濃淡,布境淺深,一法古名畫。按暈當作鞏,音築;字書:以手翠物也。近閩中有織畫,乃破紙為條織成之,山水、人物、花鳥,布置設色,種種臻妙,與刺繡無異,亦奇技也。
南海友人陳元孝〈恭尹〉作《狨賦》,其文甚工。予按陸佃云,狨尾作金色,俗謂金線狨,一名猱。猱,彌猴也。楚人謂之沐猴,甚愛其尾,毛柔長可藉。宋制,官二品狨坐,不言食猴。又按石㹼獸名食猴。則元孝之賦,當作石㹼為是。㹼音菊。《異物類苑》云:「㹼如師子,蒼黑色,瞑目聳耳,出武當山。」又《黃山志》:「盧狄似穿山甲而無鱗,嗜猿及蜂。每呼群猿至,羅跪於下,擇肥者以木葉覆其頂而食之。」
《山海經》:「何羅魚出譙明山譙水中,聲如吠犬,食之已瘧。」今登萊海上三月,何羅魚始至,味甚美,即寧波之鯗也。
《谷音》三卷,皆宋末人詩,上卷王澮以下凡十人,率任俠節義之士;下卷詹本以下凡十五人,則藏名避世之流也;番陽布衣、瀟湘漁父以下五人,不可得其姓字,要之皆宋之逸民也。其詩慷慨激烈,古澹蕭寥,非宋末作者所及。是時謝皋羽、林霽山輩皆以文章節義著於東南,而又有此三十人者與之遙為應和,亦奇矣。此書毛氏汲古閣本與月泉吟社合刻最工,亡友施愚山備兵湖西,又嘗刻之清江。蓋杜清碧,其郡人也。適見黃少司馬《雪洲集》記此書,初得之臨淮顧德光氏,後又見江西刻本,多帝虎陶陰之憾,間托南都博洽之士是正,稍復其真。虞部主事吳時冕見而愛之,遂刻諸真州分署以傳。知弘正以來,此書蓋不一刻矣。集中諸人本末,各有耿耿不沒者,宜有神物在在護持之也。黃名瓚,字公獻,揚之儀真人。
五月十五日,朝退,御乾清門,賜滿漢大學士、尚書、侍郎御書扇各一。士禛得御製《虎丘》五言律詩一首〈前有「暢春」小印,後有「康熙宸翰」、「稽古右文」二印〉。
《袁海叟詩集》若干卷,康熙壬午雲間門人周庶常〈彝〉策銘所寄鈔本,用羅紋箋寫之,甚工。有大復、空同二序,陸儼山序:又董宜陽題編首,謂海叟手定,國初刻於張氏者,久毀,儼山編次為別本。而陸序云:「《海叟集》舊有刻,又別有選行在野集者,暇日與獻吉共讀之,又刪次為今集云。」按明初詩人共推高季迪為冠,而大復獨以海叟為冠,空同許為知言。今讀其詩,古詩學魏、晉,近體學杜,皆具體而微耳,遽躋之青丘之列,未免失倫。故予謂從來學杜者無如山谷,山谷語必己出,不屑裨販杜語,後山、簡齋之屬都未夢見,況其下如海叟者乎!
《詩小序》必不可廢,古今通儒,論皆如此。然如郝楚望之每一詩必駁朱注,亦自不可。常熟顧大韶仲恭欲刊定一書,用《毛傳》為主;毛必不可通,然後用鄭;毛、鄭必不可通,然後用朱;毛、鄭、朱皆不可通,然後綱羅群說,而以己意折衷之。嚴粲《詩緝》作於朱注之後,獨優於諸家,大全之作,敷衍朱注,全無發明,用覆醬瓿可也。此論最公。〈見牧齋《顧仲子傳》〉
益都孫文定公沚亭〈廷銓〉嘗撰《顏山雜記》四卷,極稱簡核,然於建置設官緣起,猶未詳。按黃瓚《雪洲集》議礦盜一疏,是瓚巡撫山東時所奏,略云:「臣會同鎮守太監黎鑒巡按山東,監察御史王相、徐冠議照禦盜之法,本非一端,要在術以防之,令以禁之,嚴逐捕以銷之,足衣食以安之而已。前項礦賊勢雖頗眾,其初實倡於一二不逞之徒,而市井無賴與凡窮困無聊者,遂相率而從之。臣等查得青州府益都縣去郡二百餘里,地名顏神鎮,土多煤礦,利兼窯冶,四方商販群聚於此,其中時有不逞之徒。此巡海道副使潘珍先有開立縣治之議,今有特設通判之請,固欲得其要害而治之,誠有見也。但鄰近州縣復多黨徒,亦未得專事乎此,而遽遺於彼也,合無準照副使潘珍及左布政使姚鏌、右布政使盛應期、按察使王泰署、都指揮僉事馬愷、分守左參政許淳、分巡僉事魯鐸所議,於益都縣顏神鎮地方聽令壘石為堡,建立府館一所,添設捕盜通判一員,許其兼制。前項鄰近州縣舊有礦洞,不時巡察,新編總甲嚴為約束,操練弓兵民快人等。遇有盜賊,小則密謀發卒,以收掩捕之效;大則移文糾眾,以成合擊之功。務在斷絕奸萌,毋令復相屯聚。示已往於不究,開方來以自新。則賊黨自此可消矣。」云云。《紀略》以為正德十二年巡按御史黃某奏請,兵部覆準,蓋未詳也。但黃疏有聽壘石堡之語,而顏城實嘉靖二十六年王禛州世貞兵備青判時建,則正德中止設官而未建城耳。
黃雪洲《同畢嘉會送馮憲副還浙》一首:「廣陵淹畢諴,越山老馮唐。兩賢師友間,力障波瀾狂。翩翩遊子衣,獨與朔雁翔。汲古尚董井,銷魂更雷塘。胡然歌式微,彩服戀故鄉。驚心濟南叟,桃李空門牆。江蘺未堪折,遠思憑誰將。」嘉會,吾邑大司空畢公亨也。公官兩淮運使,為茶陵李相所重,卒為名臣。止從《釣台集》得其一詩,餘不概見,偶閱黃集,錄之備公故事云。
余自少年與先長兄考功同上公車,每停驂輟軛,輒相倡和,書之旗亭驛壁,率不留稿。諸同人見之者,後在京師,往往為余誦之,恍如昨夢。近見吳江鈕玉樵〈琇〉《觚剩》,亦載余逸句。因憶丙午自里中北上,戲題德州南曲律店壁一絕,云:「曲律店子黃河崖〈亦地名〉,朝來一雨清風霾。青松短壑不能住,騎驢又踏長安街。」語雖詼嘲不足存,亦小有風趣,聊記於此。
今京師宴席,最重鹿尾,雖猩唇、駝峰,未足為比。然自唐已貴之,陳子昂《麈尾賦》云:「卒網羅以見逼,受庖割而罹傷。豈不以斯尾之有用,而殺身於此堂。為君雕俎之羞,廁君金盤之實。」云云。若六朝已來,則以塵麈尾為談柄耳,未聞充盤俎也。耶律楚材西域詩,亦以「鹿尾」「駝蹄」作對。
韓宗伯所居在宣武門外,與胡侍講任輿為鄰,韓逝未浹月,胡亦病卒。胡,甲戌狀元也。乙丑狀元陸侍講肯堂先卒於此宅。陸是科會元,胡甲子江南解元,皆兩掄元。樊川詩云:「家住城南杜曲旁,兩株仙桂一時芳。禪師都未知名姓,始信空門意味長。」諒哉!
《括異志》述《吳地記》云:「昔有金牛糞金,村民皋伯通逐之,牛入山穴,山頹,兄弟皆死。」妄語無稽,豈又一金牛耶?又一皋伯通耶?《吳地記》又云:「漢議郎皋伯通字奉卿,卒葬胥門,號伯通墩。」則伯通非村民,又不死於山矣。
古今論世者以尹吉甫為名臣,徒以伐獫狁及《崧高》、《烝民》、《韓奕》、《江漢》四詩耳。吾獨疑吉甫惑後妻之言,至使其子伯奇衣苔帶藻,作履霜之操,此與晉獻、驪姬之事何異。夫不能齊家而妄稱之曰萬邦為憲,吾不信也。其猶後世詞人之諛韓侂胄、賈似道者,動以伊、周擬之,其又足信乎?
姚士麟叔祥言:曾見趙松雪自書家用簿,運筆精妙,凡養蠶種桑等事,與今不殊,惟用麵作食及烏豆之類,動至百斤百石耳。
姚叔祥又言,海鹽有優兒金鳳,以色幸於嚴東樓,非金則寢食弗甘。金既衰老,而所謂《鳴鳳記》盛傳於時,於是金復塗粉墨扮東樓焉。此一事較侯方域《馬伶傳》更奇。
《見隻編》云:「蘭溪魏某嘗客華州王槐野祭酒家,見架上有夏國書,凡閱三旬始遍。」則此書較《契丹志》、《金志》卷帙尤多矣。右二志予皆有鈔本,《夏國志》則世罕知之。
明代自南部入閣者甚少,惟萬曆丁未葉文忠向高,以南京吏部侍郎徑授禮部尚書東閣大學士,文忠是時年四十九。
鄭端簡古言云,永叔毀《繫辭》,君實詆《孟子》,安石非《春秋》,二程子改古《大學》,晦庵不用子夏《詩序》,皆不可解。